喀什地区莎车县老城区景观。□石榴云/新疆日报记者 蔡增乐摄

□徐宝芳

一

天山之南的莎车县，我神往已久。

从吐和高速路遥望莎车，一路郁郁葱葱。高耸的白杨一排排分列路两边，如迎宾的卫兵般整齐划一。透过白杨树可以看见里面成片的果园，白杨是果园的天然屏障，修剪优美的果树下种着绿油油的麦子。听闻莎车临近塔克拉玛干沙漠，原以为路上会看到南疆常见的戈壁、荒滩，不料入目处，皆是苍翠的绿。粉绿、翠绿、嫩绿、墨绿，层层叠叠、高低起伏，看不到尽头的绿，连绵到天边。

进入莎车县城，已是黄昏时分。街上车流不息、人头攒动。下班的人群三三两两停留在街边商店、市场，提着大袋小袋物品急着赶回家的人、电动车、汽车行色匆匆。我们乘坐的大巴缓缓行走在街道上，两旁的楼房保留着古城建筑风格。土黄色的楼、砖红色的楼，鲜艳夺目，配上或明黄或朱红或湖蓝勾勒出的半椭圆窗口，纤巧白色围栏搭起的阳台上摆放着一盆盆鲜花，宛若来到中世纪的城堡。衣着时尚、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在这城堡中，古今交织，仿佛穿越时光。忽而掠过一个现代建筑风格的楼房，才让人清醒过来，回到现实。

二

夜幕降临，我们来到喀赞其街的夜市。“喀赞其”维吾尔语是制作锅的匠人，这条街因历史上居住制作销售铁锅铜锅的匠人较多而得名。刚进入大门，就见人群聚集在一起。激昂热烈的音乐响彻耳畔，走近观望，木栅栏围成的舞池里人们在欢快地跳舞，不论是跳的还是看的，都沉醉在铿锵有力的音乐中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翩翩起舞的老者，长须飘飘，身穿洁白、领口绣着花纹的短袖衫，举手投足中透着自然、从容。听说老人已有90多岁，仍精神矍铄，是整个舞池的王者，快乐地跳舞大概是他长寿的秘诀吧。一曲结束，响起热烈的掌声，导游说夜市的舞者每天都有，都是群众赶来自发跳的。

我没注意前行的方向，不记得经过了多少摊位，眼睛早已被店铺前琳琅满目的各色小吃吸引，如果不是跟着导游走，准会迷路。只记得一条街满是牛头肉、羊杂碎、马肉、马肠摊位，浓烈的肉香冲入肺腑，刺激着味蕾。牛蹄子整齐码在手推车上，表层透着油汪汪的光，内里雪白的牛蹄筋，又让人觉得清淡可口；大块堆着的马肉在灯光下金黄耀眼，腾起的热气，让人忍不住直流口水，想赶紧大块朵颐。

一处全是烤蛋的摊子，空气中弥漫着清香，伴随着滋滋冒油声，烟气氤氲中老板娘美丽的脸庞若隐若现。每个摊位摆着高高的铁架，有四五层，架子呈圆形，一圈圈托着雪白的鹅蛋，一盒盒鸽子蛋、乌鸡蛋垒在桌子上。从来没有见过市场上烤蛋摊摆放这么多的蛋，我随口问了烤鹅蛋的价格，老板娘说一个鹅蛋六元钱。在产鹅蛋的季节，有的县生鹅蛋就要卖到六元、八元，甚至十元，烤熟了更贵。我好奇地问导游：为什么莎车的烤鹅蛋那么便宜？导游解释：农副产品丰富，鹅蛋产量多，价格会低些。

夜市里人群摩肩接踵，牵着孩子的一家人，三五成群的朋友，擦肩而过。我们一行人走走看看停停，不知不觉已到零点，沸腾的夜市才缓缓静了下来，人群开始慢慢往夜市出口走。走出夜市，街道上车辆仍然川流不息，灯火辉煌，霓虹灯闪烁着七彩的光，柔和地照着这不夜城。

三

在深渠巷民居，得知这个古老沧桑的老城民居是经过改造的，从一个曾经污水横流的老旧小区，变成了如今水电暖设施齐全、干净宜居的生态民居。民居里的建筑仍保留着老城的历史文化风格，青砖铺成的巷道逶迤延伸到深处，吸引着行人转过一条条巷子，一探究竟。巷道两边的墙上画着老城房屋、街道、蓝天上飞翔的鸽子，栩栩如生，远远望去，分不清是真是假。行人倚墙而立，和墙融为一体，仿佛刚从身后画中的街道走出来。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庭院里的居民，自己也活成了一首诗、一幅画、一个故事、一段历史。

打开一扇门，方寸的木门上精雕细琢出怒放的花朵，门里另有洞天。走廊里，罗马风格的高大廊柱，雕梁画栋，很显气派。墙砖、地砖由土黄、丹红、浅绿巧妙搭配成几何图案，墙边、窗沿另有粉红、青蓝、明黄组合成花纹，配上院内种植的红石榴花、高高的玫红夹竹桃开放，整个院子色彩斑斓，亮丽夺目，却又柔和清雅，没有俗艳之感。女主人阿娜古从两边摆放着玫瑰花的月亮门中娉娉婷婷走出，身上的艾德莱斯绸裙子随风轻扬，像是从油画中走出来的婀娜美女。她热情邀请我们进屋，屋内茶几上摆满了各色干果、水果，墙壁挂上了落地式垂帘，下方摆放两个鲜花盆景，每一个装饰，都是巧妙心思。

院子一侧种了几棵杏树、桑树，站在二楼，伸手就可摘到杏子，“花褪残红青杏小”，此时杏子只有小拇指头大小，桑子已经有早熟的，掉落在地上。屋顶上一群鸽子咕咕叫着，绕着屋子盘桓。麻雀、黑脖黑尾的白鹡鸰跳跃在树枝间，鸣唱合奏。阳光透过树叶，洒下斑驳树影，阴凉中点点光芒晃动。坐在院子里弹琴喝茶，静听鸟鸣，听不到闹市的喧嚣。“生活在这院子里多么幸福呀！”一位文友的感叹，道出了我们的心声。

导游特地带我们参观了古巷的百年木门。两扇普通的木门，没有多余的雕饰，黄暗发黑的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铁环，经过百年千万次的叩门，门环温润光滑。门上有一个不规则的小洞，约半人高的位置，是方便小孩子进出的。想象中有多少代小孩站那里扒着门，用葡萄般透亮的黑眼睛透过缝隙，张望门外的世界。叩响了门环，八十来岁的阿依古丽打开了半扇门，朝我们打量，目光里有好奇，有迷惑。她皱纹横生的脸庞和默默不语的百年木门，都装满了故事。

经过一户民居，完全是现代风格的装饰，清一色的白色家具、开放式吧台，客厅宽敞，能容纳一个大家庭欢歌载舞，身穿白西装的男孩和漂亮公主裙的女孩在客厅里嬉闹玩耍。观看的几家民居，或明艳或清雅，没有完全相似的装饰。每个院子、每户民居都是一幅色彩明艳的油画，我们转过一个又一个巷道，仿若走入一幅幅唯美画卷中，沉醉不知归处。

四

来到莎车老城，必定要看看满洲涝坝的前世今生。

出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南疆人对涝坝很熟悉，年少时都吃过涝坝水。所谓涝坝，就是挖一个几百平方米的大坑，引入水蓄满，供居民日常生活饮用。冬天涝坝水结成冰，家家户户凿冰化成水饮用。如今，涝坝早退出了历史的舞台，成为一代人的记忆。

满洲涝坝与清朝有关。据《莎车县志》记载，清乾隆时期，清军守卫莎车县，在老城开掘了涝坝供军民饮水，有200多年的历史。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，莎车县开始饮用自来水，满洲涝坝被废弃，成了居民倾倒垃圾和污水的地方。2020年，莎车县改造了满洲涝坝，清除垃圾，在此修建了玻璃舞台，动员周围居民开商店和民宿，把这儿打造成供群众游乐、歌舞的新地标。

几百平方米的涝坝，从台阶下去，水光潋滟清澈见底，铺满了鹅卵石，树影、蓝天白云倒映水中。水上架起玻璃栈道，连接着中间的玻璃舞台。初夏柔和的阳光打在晶莹剔透的玻璃上，折射成七彩的光，水波荡漾、泛起点点碎金。四周围着栅栏，站满了游客，凭栏观看文艺表演，闪光灯闪个不停，记录下美好。一旁十几个少男少女，等待着演出，几个唇红齿白、眉目如画，梳着双髻的少女，眉间一点红，仿若仙女下凡，见到游客照相，纷纷绽放纯真的笑容。少年们跳着街舞、现代舞，展示着青春风采，赢得阵阵掌声。

夕阳西下，是满洲涝坝最美的时刻，绯红绚烂的晚霞托着夕阳铺满天边，把天空染得红彤彤，把玻璃舞台映得金碧辉煌，半池的水晕染成金色，水中的绿树叠翠流金。水池中喷泉喷出梦幻的色彩，吸引着远处的人纷至沓来欣赏这壮观的美景。暮色四合，池中彩灯闪烁，和星空交相辉映，一池的灯光和星光。音乐响起，玻璃舞台成了百姓舞台，群众娱乐的广场，游客和群众一起在这里翩翩起舞，忘却世间一切烦恼，陶醉在欢乐海洋里，忘却今夕何年。

过道边一排排民宿，屋内民族风格和现代时尚结合的装饰，干净舒适，让游客宾至如归。一家民宿名叫“时光长廊”，挂在小木牌上的一句话吸引着路人驻足：如果您愿意，留下做老板娘，店都可以送您。我们一群人笑着打趣，说要把最漂亮的姑娘留下来做老板娘，留在莎车，做一个每天能欣赏歌舞，生活在快乐幸福中的莎车人。

短短的两天游览，徜徉在莎车老城，深深迷醉在老城数不尽、看不尽的风光中，借用一位诗人的话：到了莎车必刹车。到了莎车，你会发现仅仅刹车还远远不够，还要驻留十天半个月，才能领略到莎车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，广阔发展的天地。